卯时三刻,我裹着月白僧衣站在西角门后,袖中磁片硌得手腕生疼。
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,沾得眉梢都是凉的。
"林师父。"宝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他也换了身青布短打,腰间别着把乌木剑,发尾用根草绳随意扎着——倒真像个跟着师父化缘的小沙弥。
我回头时,见他喉结动了动,目光扫过我颈间露出的半片磁片:"昨儿周瑞家的回来说,古寺后墙有处塌了,咱们绕那进。"
我应了声,刚要抬脚,他突然伸手拽住我衣袖。
晨雾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:"若有变故,你往香积厨跑,我在那藏了马。"我望着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关节,忽然想起前日他翻《孙子兵法》时说"兵者,诡道也",此刻倒像要把浑身计策都揉进这一拽里。
"知道了。"我抽回袖子,转身往巷口走,鞋跟碾过青石板上的露水珠,"你跟着我三步远。"
古寺的朱漆山门半掩着,门环上挂着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。
我刚跨进门槛,便有檀香裹着潮意扑面而来——是沉水香,妙玉从前在栊翠庵常点的。
禅房在西配殿最里间。
我推开门时,正见窗台上的烛火晃了晃,映出个清瘦背影。
"妙师父。"我关上门,门闩"咔嗒"一声落定。
那人缓缓转身,月白道袍上沾着草屑,左腕有道青红相间的淤痕——是妙玉。
她从前总爱把鬓角梳得一丝不乱,此刻却有几缕碎发黏在额角,眼尾还带着未擦净的泪痕。
可那双眼仍是亮的,像寒潭里淬过的星子。
"林姑娘。"她声音哑得厉害,抬手时我瞥见她袖中露出半截麻绳印子,"你来得比我想的快。"
我走到她对面蒲团坐下,见她脚边放着个粗陶水碗,碗沿沾着褐色药渍。"他们逼你交什么?"我直截了当。
妙玉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,指节捏得发白:"上月十五,我去城外化缘,被人蒙了眼拖上车。
那院子里有个穿玄色锦袍的,说...说我身上有先帝御赐的文书。"她突然抬头,眼尾发红,"他说只要我交出'永昌手诏',就放我回庵里吃斋念佛。
可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!"
我心里"咯噔"一跳——前日李纨翻出的双螭佩残玉,宝玉查到的"立女"密旨,此刻全在脑里串成线。
我伸手按住她发抖的手背:"那文书...你可能藏在什么地方?"
妙玉愣了愣,突然掀开道袍下摆,从里衣里摸出个油纸包。
油纸泛着油光,边角磨得发毛,打开来是封泛黄的诏书,朱砂印泥还鲜艳得刺目。
我凑近去看,只见开头写着"朕惟家国承续,不拘男女",末尾盖着"乾清御宝"的大印,最下方还有行小字:"永昌三岁,体孱,暂秘。"
"这是...?"我声音发颤。
"我被关的第七日,那玄衣人打累了去歇,我在床板底下摸到的。"妙玉指尖抚过印玺,眼泪啪嗒砸在纸上,"原来我不是被爹娘遗弃的孤女,是...是本该穿凤袍的人。"她突然笑起来,笑声里带着哭腔,"他们要这东西,是怕它见光——怕天下人知道,先帝曾想立个公主当储君。"
我喉头哽得厉害。
前日在养心殿外跪得膝盖生疼时,我总想着要找个"凭据",此刻这凭据就摊在眼前,烫得我掌心发疼。"你愿意把它公之于众吗?"我盯着她眼睛,"有了这个,女子进学、女子参政,就不是胡搅蛮缠,是...是先帝的遗训。"
妙玉猛地抽回手,诏书在她手里簌簌发抖:"你疯了?
那玄衣人说,这东西要是现世,牵连的不止我,还有...还有护着我的人。"她突然抓住我手腕,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,"林姑娘,你待我好,我知道。
可贾家如今在风口浪尖,我不能..."
"所以我们要让它现世得堂堂正正。"我反手握住她的手,"你以'皇家文教使臣'的身份回大观园,帮着管新立的女子书院。
等书院里的姑娘们能写会算,能看账理事,再慢慢把身份亮出来——到那时,谁还能说你是'佛门弃子'?"
禅房外传来乌鸦的啼叫,惊得窗纸簌簌响。
妙玉望着我,睫毛上还挂着泪,忽然轻轻抽了抽鼻子:"你总说'下棋',原来你早把棋子都摆好了。"她低头把诏书重新包好,塞进我怀里,"我应你,但得依我一个条件——若事有差池,你立刻把我送回那破院子,别管贾家。"
我把油纸包贴身收好,能隔着衣襟摸到那方印玺的轮廓。"你且信我。"我冲她笑,"当年太医院陈太医能把你送出宫,如今我们就能把你送回该去的地方。"
辰时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来,照得妙玉道袍上的草屑都泛着金光。
她忽然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僧帽:"你从前总说自己是'草木之人',如今倒像团火。"
我正要说话,外头传来极轻的叩门声。"是我。"宝玉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进来,"寺外有辆青帷车,我让周瑞家的在车里备了热粥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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