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正怔住了。他从未见过王爷露出这般迷茫的神情。那个永远运筹帷幄、杀伐决断的珩王,此刻竟像个迷路的孩童。
"王爷..."姚正刚想说什么,却被齐天珩抬手制止。
"下去吧。"王爷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"让本王静一静。"
姚正躬身退出,轻轻带上门。转身的瞬间,他仿佛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书房外,夜色已深,一轮明月高悬天际,洒下银白的光辉,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清冷。
齐天珩独自站在窗前,凝视着远方,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是说不尽的暗潮汹涌。他深知,如果这次赐婚一旦同意,他和她真就再无可能...
每当夜深人静之时,他总会想起那个远在安阳城,勇敢坚定、心怀天下的女子。虽然她曾经和他说过,“他日功成,别无所求,只要一纸自由文书。”
可他总暗自奢望,或许某日朝阳初升时,她会改变主意,愿与他执手笑看这锦绣山河。
如今父皇病中赐婚,他若贸然现身,不仅前功尽弃,更可能会连累那个为他千里赴险、此刻仍与瘟疫抗争的女子。
夜露渐浓,打湿了窗棂上未收的宣纸。墨迹晕染开来,恰似他理不清的千头万绪。
安阳.乡野
茅檐低垂的茅草屋前,几位佃农拘谨地拢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襟。枯瘦的手指在膝头不安地蜷曲,面黄肌瘦但目光却亮得惊人,他们直直望向对面锦衣华服的两位贵人。
老农粗糙的指节死死攥住种子袋,喉头滚动着,“多亏谢公子与凤姑娘,有了这些种子…来年…”话未说完,沟壑纵横的脸上已布满泪痕。
旁边年轻些的汉子急忙补充道,“若不是二位出手相助,我们这群人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…”声音戛然而止,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。
本以为瘟疫这么一闹,明年大家的日子又是水深火热,三餐不继。却没想到老天爷会突然派来两位好心人,不仅给他们送来了来年春耕的种子,还答应可以先赊欠着,待来年有了收成再归还种子钱,更不用收利息。
凤倾城静静的聆听着,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,并不打断他们的话语。
谢知遥注视着她低垂的睫羽,那上面跳跃着冬日金色的光芒,将原本清冷的轮廓镀得格外温柔。
几位佃农带着凤倾城与谢知遥穿梭在田间地头,听着他们讲述着每一块田地适合种植哪些作物,"这块沙地种不得麦子,倒适合栽些药菊。"
老农颤巍巍指向远处,"二月里下种,端午前就能收..."凤倾城认真颔首,不时询问些细节。佃农们渐渐放松,七嘴八舌说起农事经,枯槁的面容竟浮起血色。
凤倾城静静的看着瘟疫过后的安阳郊野,连风都带着苦涩,她却在这荒芜中嗅到了一丝生机。
谢知遥望着她俯身察看土壤的侧影,青丝随风轻扬,衣袂掠过焦土时沾了尘灰也浑不在意。心头蓦地一热……
这一刻,他更加确信,自己的眼光没错,可惜就是晚了...
“凤姑娘,您真是活菩萨转世啊!"
嘶哑的哭喊突然撕裂祥和,“我们这些人浮萍不如…若不是您的到来…给了我们生的希望,可能我们就挨不过这个冬天,谢谢您...”众人慌忙去扶地上的人。
“李大爷,您吓到人凤姑娘了。快起来吧,大爷...”年轻的佃农上前劝说着,想把地上的老者搀扶起来。
“凤姑娘,您别往心上去,李大爷他们家也是太惨了,他儿子媳妇都让瘟疫带走了...就剩个九岁的孙儿...要不是您…”解释着这一切的佃农,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凤倾城僵在原地。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,斜斜覆在老人佝偻的背上。谢知遥看见她指尖微微发颤,却用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调说:
"老伯请起,孙儿既失怙恃,您更该保重,您好才能护佑他平安。"顿了顿,又轻声道:"无根浮萍...最是难活。”
也许是地上的老人把这几句话给听进心里去了,竟顺着年轻人的力气,站了起来。
“姑娘,您说的对,我那孙儿已经没了双亲,我得好好活着,看他健康长大。”
老人用那补丁摞补丁的衣袖,擦了擦的浑浊的老泪,那双本没有多少精气神得眼睛,此刻却多了几分光亮。
凤倾城说“无根浮萍,最是难活。”这句话像把钝刀,狠狠扎进谢知遥心口。他想起密报上那几行冷硬的字:七岁丧父丧母,十岁携妹背井离乡...眼前忽然浮现出幼小的她,如何踮脚为更幼小的妹妹遮风挡雨。
残阳如血,将两道身影印在龟裂的田垄上。为访偏远村落,他们弃车步行,此刻还需翻过眼前这座山峰才能回到官道。
谢知遥刻意放慢步伐,听着身后轻浅的脚步声。山风掠过枯草,发出簌簌哀鸣。天色渐晚山路不好走,他担心凤倾城在后面会有危险。
刚才老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时,她虽面上不显,可他分明看见她攥紧了袖中那方素帕——不知道她是否想起了自己幼时的情形……
那些年,也不知她是如何挺过来的,是不是也和老者诉说的那样,几乎活不下去。谢知遥思及此处,心中忍不住抽疼起来,他回眸看着身后的女子,眼中满是着怜惜与心疼。
如果凤倾城此刻抬头便可以将他眼底——瞧得一清二楚,只可惜她无心其他,因为心乱如麻。
"我这般算计之人..."凤倾城无声低喃,惊飞了草窠里的鹌鹑,"竟被当作活菩萨。"唇角扬起自嘲的弧度,眼底却结着冰。
安阳之行,她之所以愿冒风险送信,是因为她和珩王府绑在一条船上;
助沈凤两家置地、招佃农,只为收拢民心;
和珩王联手,是为了躲避赵王纠缠;
帮洛雪,是为了加固政治联盟;
就连帮苏朔、王秀才,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的棋子。
步步为营,处处算计,她原以为自己早已炼就铁石心肠。可老者那句"浮萍不如"仍像柄利锥,生生敲开了多年前的记忆。
七岁的她抱着妹妹送走了父亲,又送走了母亲;十岁的她为了两个包子,弄丢了妹妹…
“凤姑娘当心…”谢知遥疾呼未落,只听一声惊叫划破暮色。
“啊...”那道青碧色身影疾速下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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