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五的马队离开齐州时,城门楼子的铜钟正撞响五更。玄甲卫的甲叶结着薄霜,在晨雾里泛着青灰;阿史那云的胡骑牵着三匹驮满账册的骆驼,驼铃碎成一串冰珠子。他摸了摸左臂的伤,纱布下的血痂被寒风吹得发紧 —— 那是昨夜窦家护院短刀留下的,此刻倒像枚烫金的勋章,烙着 “护民” 二字。
“大人,” 李昭打马凑近,玄甲上的冰碴子簌簌落进马鬃,“代郡快马送来消息,拓跋家的牧正把冬草场的界碑全砸了,说‘均田令是汉人的把戏,胡人的草得胡人管’。” 他从怀里摸出块碎碑,上面 “胡汉共牧” 的刻痕被砸得只剩半拉 “共” 字,“牧民阿古达大叔说,昨夜有三十顶毡帐被烧,老阿爸的银碗都没抢出来。”
陈五的甜灯在袖中发烫。金砂聚成 “火” 字,烫得他指尖发麻 —— 那是代郡牧民的火塘在烧,是均田令的根在疼。他望着队伍末尾的两辆牛车,车上躺着齐州盐场救下的老妇和她断腿的丈夫,老妇的陶瓮里盛着新分的盐,盐粒在晨光里闪得刺眼。“昭子,” 他扯了扯缰绳,青骓马打了个响鼻,“让玄甲卫把强弩都上弦,胡骑的狼头刀磨利。代郡的雪比齐州冷,人心比雪更硬。”
阿史那云的狼头旗突然抖了抖。他勒住踏雪乌骓,鼻子动了动:“大人,风里有血味!”
话音未落,山坳里传来号角声。陈五的甜灯 “嗡” 地一震,金砂散成 “围” 字。他抬头望去,山梁上密密麻麻站着黑衣骑兵,狼头纹的皮甲在雾里若隐若现 —— 正是拓跋家的私兵,人数足有八百。
“护着牛车!” 陈五抽出横刀,刀身的血渍还没擦净,“阿史那云带胡骑冲左路,昭子带玄甲卫压右路,我正面引他们过来!”
为首的私兵将领策马上前,腰间悬着太武帝赐的 “破阵刀”,刀鞘上的血渍比拓跋嵩的更暗。“陈五!你查窦家是汉官内斗,查代郡就是动胡人的根!” 他的声音像块冻硬的牛筋,“拓跋家的草,是太武帝允的,是老将军拿命换的 —— 你敢动一根草,我就拿你的血祭狼头!”
陈五的横刀指向山梁:“太武帝允的是胡汉共牧,不是圈草养马!老将军拿命换的是大魏的疆土,不是你们的私产!” 他猛夹马腹,青骓马如离弦之箭,“有种的,来砍我这颗脑袋!”
私兵将领的脸瞬间涨紫。他挥起破阵刀,吼道:“杀!”
山梁上的骑兵如黑潮般涌下。陈五的横刀挑开第一柄刺来的长枪,刀锋卷了口,却砍进骑手的肩窝。血溅在他脸上,热得烫眼。他看见李昭的玄甲被砍出三道深痕,却反手用弩箭钉穿了对方的咽喉;阿史那云的狼头刀劈断两柄马刀,刀锋嵌进第三个人的颅骨,血柱喷在狼头旗上,把 “胡骑” 二字染成了暗红。
“护牛车!” 陈五高喊。两个私兵举着狼牙棒冲向牛车,老妇的丈夫拖着断腿扑过去,用身体护住陶瓮。陈五的横刀擦着老妇丈夫的头皮劈下,砍断狼牙棒,反手刺进私兵的心口。“滚!” 他踹开尸体,“这瓮里的盐,是大魏的命!”
战斗进入白热化。山坳的雪被血和泥混成酱色,马蹄踩过的地方,血泡 “咕嘟咕嘟” 往外冒。陈五的左肩又中了一箭,箭头扎进骨头,疼得他几乎握不住刀。他咬着牙拔下箭,血喷在雪地上,开出朵刺眼的花。“昭子!” 他吼道,“用火箭烧他们的马!”
李昭的玄甲卫迅速散开,二十支火箭划破晨雾,精准地射进私兵的马群。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撞翻同伴,私兵阵脚大乱。阿史那云趁机率胡骑从左路包抄,狼头刀卷着寒风,砍断了私兵将领的右臂。
“降不降?” 陈五的横刀架在私兵将领的脖子上,“不降,我就把你们的狼头旗砍了,给代郡的牧民当引火绳!”
私兵将领疼得直抽气,却梗着脖子:“拓跋家的狼头旗,是太武帝亲赐的!你砍了它,就是砍大魏的旗!”
“太武帝的旗,是护胡汉的旗!” 陈五扯下狼头旗,用刀背拍在将领脸上,“你这旗上沾的是牧民的血,是大魏的耻!” 他转向李昭,“把这旗和私兵的甲片、破阵刀一起送平城,让陛下看看拓跋家的‘忠良’!”
未时三刻,马队进了代郡城。城门口的牧民挤成堵墙,看见玄甲卫的旗号,突然爆发出欢呼:“均田使来了!咱们的草该绿了!”
陈五的眼眶发热。他看见人群里有个穿羊皮坎肩的老汉,手里攥着半截界碑 —— 和李昭拿的那块一模一样。“阿爸,” 他勒住马,“您的毡帐还在吗?”
老汉抹了把脸,眼泪在脸上冻成冰碴:“没了!昨夜拓跋家的牧正带着私兵来,说‘草是我们的,你们爱滚不滚’!我那口子抱着老阿妈的骨灰盒不肯走,被他们……” 他掀起衣襟,露出肋下的刀伤,血渍渗在布里,像朵黑花,“大人,求您开开狼头祠,那祠里供着太武帝的狼首剑,剑鞘上刻着‘与国同休’—— 他们要是没贪,敢让您看剑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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